有一个患有强迫症的大学生,他每天早晨起床时,穿上衣服后又脱下来,反反复复折腾一两个小时,为什么会这样呢?因为在他穿衣服的时候,如果他的头脑中冒出不好的念头,他就担心这不好的念头会“污染”衣服,而穿上被“污染”过的衣服,他就害怕自己会变成一个坏孩子或邪恶的人。因此他要通过做一种保险仪式来消除头脑里出现的不洁之念,然后才可以穿上衣服。但是他穿上衣服之后,又会担心这个保险仪式可能做得不够彻底,只好一遍一遍地重复做下去。
他每天都活得很痛苦,内心惶恐不安,不得不通过这种个人迷信的方式来获得自我安慰。
了解他的成长经历得知,他的父母对他非常溺爱和包办代替。为了让他全身心地投入学习,同时能够养成良好品德,在生活上父母对他照顾得无微不至,处心积虑地为他营造一个一尘不染的生活环境。父母不让他跟同院的其它孩子在一起玩耍,因为担心近朱者赤,近墨者黑。他考上大学后,父母还不断地在他的耳边叮嘱:一定要跟成绩好、品德好的学生交往。
进入大学不久,他的强迫症状就出来了。父母得知后异常震惊,不停地给他讲道理,见没效后就开始责备他,说他心理阴暗、道德太差、没有良心等等。岂不知,他的症状背后就是因为过度害怕受到“污染”,以至发展成心理障碍。他其实是用虚幻的方式进行着艰苦卓绝的努力,目的就是为了保持自己的纯洁无瑕。
上面这位男大学生有一个非常扭曲的认知:“一个‘坏’念头 → 会污染物理实体(衣服) → 穿上后我会被污染 → 我就会变成一个坏人”。
这位男大学生其实知道自己的想法很荒唐可笑幼稚,但他为什么自己克服不了呢?因为在情感脑与理智脑的决斗中,情感脑会碾压式胜出。
理智上“知道”与情感上“感到”:
他的大脑前额叶(理智中枢)可以分析并得出结论:“这个念头不会真正污染衣服。”这是认知层面的理解。但他的大脑边缘系统(尤其是负责恐惧和焦虑的杏仁核)却发出了无比强烈的警报:“危险!污染!你会变坏!”这种警报伴随着真实的、排山倒海的焦虑感、恐惧感和罪恶感。在那一刻,身体感受到的威胁远比头脑中的道理更真实、更紧迫。人的行为更多由逃避痛苦的驱动所主宰,而不是由逻辑真理主宰。
这种“思想与行为等同”、“想法具有污染力”的信念,是一种思维融合现象。正常人能区分“想到坏事”和“做坏事”,但他无法区分,因此需要用“保险仪式”(行为)来中和“坏念头”(思维),从而获得短暂的安全感。
这位大学生虽然已经是成年人了,但他内在的小孩还很幼稚,这跟他原生家庭错误的教育模式有关。
父母为他营造“一尘不染”的环境,实质是剥夺了他在真实、复杂世界中体验、试错、并整合“好”与“坏”的机会。他从未学会如何与自己的负面念头、冲动,以及外界的“不完美”共处。
父母将道德(“与好孩子交往”)作为最高准则反复灌输,导致他的“超我”(道德良知部分)变得极度严苛、僵化且外化。他的道德标准不是内生的、有弹性的,而是父母声音的内化,像一个随时会斥责他的监工。
父母的溺爱看似无条件,实则隐含了极高的条件——“你必须保持纯洁、优秀”。当他出现“坏念头”或症状时,父母的震惊和责备(“心理阴暗、道德太差”)彻底印证了他内心最深层的恐惧:“如果我露出‘不洁’的一面,我就会失去爱,我就不是一个好孩子。”
考上大学是他人生第一次真正脱离父母的“无菌罩”。大学环境复杂多元,人际关系、自我管理、价值判断都需要他独立完成。这导致:
外部结构消失:父母构建的“过滤网”没有了,各种“污染源”(不同的人、想法、诱惑)扑面而来。
内在结构未建立:他从未建立自己的心理免疫系统和价值判断体系,无力处理内心的冲突。
症状作为解决方案:于是,强迫行为成了一种悲剧性的“替代方案”——他试图通过控制“穿衣”这一件小事,来建立一种个人化的、魔术般的秩序,以应对内心失控的、关于“我是谁,我是否道德”的巨大焦虑。症状是他试图成为自己“道德警察”和“清洁工”的努力,虽然这让他痛苦不堪。怎么办呢?
首先,停止与“坏念头”搏斗。可以这样引导内在小孩:“我看到了,你又来了,那个‘我会变坏’的念头。谢谢你提醒我,但今天我们只是看着它,不跟着它行动。”
在平静时,想象那个在穿衣时惶恐不安的、年幼的自己:他极度害怕犯错,害怕被抛弃。他相信世界非黑即白,一点“不洁”就会毁灭全部。他一直努力做一个“完美的好孩子”来换取爱和安全感。
对那个内在小孩说:“我看到你了,我知道你很害怕。害怕那些念头会让你变成坏人。但一个念头只是念头,它不代表你。即使你有各种奇怪的、不好的念头,你依然值得被爱,我依然在这里陪着你。我们不需要通过反复穿衣服来证明我们是好人,我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够好的。”
在现实中脱敏,故意穿上他认为可能被“轻微污染”的衣服,并忍受焦虑,不去做仪式。当焦虑自然消退时,他会获得最有力的体验:“即使我不做仪式,灾难也不会发生,我依然是我。”
伟大的心理学家荣格说:一切心理问题的根源,都源于这样一个事实:上帝创造了人,而人却想当上帝。完美的是神,不完美的是人。是人就有人的情,人的爱,以及人的卑劣与崇高。追求完美是神的事,人只能做人的事。所以,人去追求完美,就是背叛了自己的本性,踏上了一条痛苦和迷茫的歧途。
人的本性就是不完美。人一半是神,一半是兽;人有神性,但不是神;人很美,但不完美;人有能力,但不是无所不能;人能掌控一些事,但不能掌控一切。
每个人都不完美,每个人都有缺陷,每个人都会犯这样那样的错误。如果我们承认了这些,放弃对完美的执著,回到当下,我们的灵性就会觉醒。伴随着灵性的觉醒,我们会变得谦卑和宽容,懂得感恩和宽恕。
为了让灵性更快地觉醒,最好能完全接受所有人的好,也能接受所有人的坏,其中包括自己的好和坏。能原谅自己也原谅别人,当别人为我付出时,能不卑不亢地接受,也能享受自己的“付出”,大大方方地给予出去,不求回报。
我们的心灵原本就非常丰足,我们的爱原本就像空气,无时不在,无处不有。

